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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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书房门半掩,劳家卓戴一副黑框眼镜,坐在沙发上凝神看文件。

    我穿过十字路口,身前的一辆汽车忽然大力加速闯红灯,引得周围的汽车一阵尖锐的鸣笛声。 “等等,别挂,”家卓忽然打断我的话,语气坚定:“你在哪里?”

    徐哥进门替他提起箱子,劳家卓结束了电话,回头对我:“我出差一段时间。”

    我捂住发烫的脑袋,最坏的可能,我在学校扔掉的那本书,夹着我的电梯磁卡。

    韦惠惠本来答应今晚和我一起来复习,却临时放我鸽子去看电子工程系的毕业晚会,她问我是否要同去,但我兴趣缺缺,自己背着书包去了图书馆。

    走出楼道,外面阳光刺眼。

    “哦,”我忍着胀痛的脑袋,礼貌应他:“苏先生,幸会。”

    额上有雨滴落,我低着头跟他走进电梯,脚软发虚,差点摔了一跤。

    走出图书馆大门,清凉大风刮过,抬头看到深灰的天空云层翻卷而过,天气预报说今晚会有台风。

    他挑眉:“So what?”

    我忆起当时劳家卓飞欧洲举行婚礼时当时陪同的那几位商业精英,似乎略略有些印象。

    他简单地答:“我没有不喜欢你的家人。”

    我开口,语气淡淡:“哦。”

    不知为何我一瞬间竟有些委屈,鼻子酸楚难当,只应了一声:“嗯。”

    “怎么了?”他问:“有事?”

    世人皆道劳氏二公子温文尔雅,品性脾气都是世家子弟中的一流,我冷笑一声,他只是不在乎而已,他二少爷日理万机,哪里有时间有心思同你计较这等琐事。

    这是三天来我跟他说过的第一句话。

    我拉开大门,徐哥站在门前,乍然见到我,来不及露出笑容,只僵硬一声:“早,江小姐。”

    我动动唇,还是忍不住:“劳家卓,你既然这么不喜欢我的家人,为何同意与我结婚?”

    想起过去种种,我到底意难平,我那般落力讨好劳家长辈,努力替他维持完满联姻形象。

    我不知该不该相信一个陌生人。

    我已经抬脚朝自己房中走去。

    路边的树枝被狂风吹得哗哗作响,大雨降至。

    我抬头,看到男子俊俏的脸庞,离我太近,我甚至清晰地看到了他眼眸之中深藏的潋滟波光。

    他这时才发觉我在,站起来微微颔首:“嗯,怎么了?”

    我勉强对他笑了一下:“你好。”

    我全身脱力一般,跌坐在地上。

    我只需低眉顺眼做一个完美的摆设就好。

    他双手插袋,风度翩翩:“你不愿回大宅我吩咐秘书推辞郭是安,我有文件要看,你自便。”

    他却未动,仍立在我身前,一手撑着楼梯扶手,定定望着我。

    “哦,那没什么事了。”

    我看到晕黄光线中两道拥抱纠缠在一起的人影。

    劳家卓一向寡言,对我有意无意的挑衅行为,比如他进厨房拿点东西,我马上搁下手中杯子的转身就走,他也只是轻轻皱眉,微微无奈的神情。

    我心绪不佳,懒得敷衍他,只低着头有气无力:“早。”

    我侧身穿过他身旁,目不斜视走上了楼梯。

    拖着脚步漫无目的地兜圈,走着走着,不知不觉中我又走回了蓝韵花园,我挪着脚步慢慢走过去,想借值班室的的电话打个电话给惠惠。

    “嗯,分公司的会已经结束,但还有几个客户要约见。”

    我控制着自己情绪,开口问:“你现在还在国外?”

    我看了一眼,手机电池已将耗尽。

    想到明天还要交效果图建模的作业,我胡乱洗了个澡,倒在了床上。

    悠长的午觉醒来,外面没有阳光,十八楼外天色昏沉。

    他颔首,看似早有准备:“劳先生有一张备用磁卡留在公司,我已带来,江小姐,很抱歉令你久等。”

    我走出房间,看到他站在客厅,房间内的灯光剪影出秀硬的侧脸。

    宁静的夜。

    少年时不知何谓忧愁,稍有不如意便满心怨怼,我躺在床上只觉心头堵得难受,辗转整整一夜。

    不知道坐了多久,我神思恍惚地站起,返回房间洗澡。

    早上顶着泡眼出门,看到劳家卓打扮工整,西装革履的坐在客厅打电话,茶几旁是一个深棕色行李箱。

    一双手臂忽然伸过来将我稳稳扶住。

    而他对我深爱至亲,却吝啬一顿饭的时间。

    幸好苏见眼疾手快扶了一把。

    “哦,”我讪讪的:“什么时候回来?”

    “可能还要几天。”

    我慢慢晃进小区内,雨点落得稀疏,打在脸上有些生疼。

    我瞥了一眼优雅端坐在后座的男人,咬着牙道:“请转告劳先生,谢谢,不必。”

    我后退一步,咬住了嘴唇。

    我反应不及,尖叫一声狼狈地在楼梯上滑了两步,眼看就要摔倒。

    “我们见过,在巴黎,”他笑笑:“劳先生转机飞阿姆斯特丹时,当时我们见过一面。”

    回到房间放下书包洗了洗手,走出来就听到门外的客厅传来两声轻轻的敲门,然后是劳家卓低沉声音:“映映?”

    真是冷血无情。

    我敲敲门。

    房间里寂静得可怕。

    妈的,有病,大台风天还来打|野|战,我掏出书包里的马经课本,狠狠地砸了过去!

    “映映?”他声音并不见任何温情,有些低哑。

    我点点头,率先走进了电梯,抬手就按上了电梯门。

    还未走远,听到身后有人唤我。

    我拿出课本一本一本的抖了半天,那张精致的金色卡片依然不见踪影。

    低着头走出地铁站,豆大的雨滴已经落了下来。

    我心里头那个恨啊,赌咒发誓要跟她绝交,后来还不是和好了。

    我趿着拖鞋慢悠悠地往楼下走,手机的短信的提示声滴滴地响起。

    转身回屋,累得不愿再动。

    小区门口明亮的灯光映照出密密雨丝,一个站在门前的男子快步走过来。

    我昂着头回望他,我不知自己目光是否充满挑衅,只恍惚看到他眼眸深处微微一黯。

    我一脚踢开了身后的房门:“你见鬼的原则!”

    肩上的书包勒得我肩膀疼痛,身上的衣服已经有些绵绵的潮湿,我头疼得厉害。

    苏见看了我一眼,终于没多说什么:“那我先回去了。”

    自己也真是任性,但就是觉得委屈,不想低头。

    劳家卓语气依然沉着,只是有些急促:“家里应该已经是十二点多,你在外面做什么?”

    他嘴角之间的嘲讽之色一闪而过:“映映,既然我们是法律上的婚姻关系,我自然敬重你的家庭,如果我没记错,廖蓝丹女士早已不冠江姓。”

    晚上九点,我揉了揉发涩的双眼,收拾课本准备离开。

    我只觉彷佛被人一巴掌打在脸上,连羞耻都来不及感觉。

    我走过,看了一下来电显示,扭身就走。

    一口气冲到了校门,心情并没有因此有任何畅快,我看了一眼,是惠惠的电话,给她发了个信息:我下午考得不好。

    我翻了一遍钱包,又仔细找了书包,都找不到那张刷电梯的磁卡。

    他就站在我面前,维持他一贯良好风度,对我的恶劣态度视若无睹,说出的话却如同暗藏锋寒的刀刃:“映映,我们或许可以有平和的相处方式,但别对我存在更多幻想,一点也不要。”

    我气馁转身,蹲在楼道前,想了很久,依稀记得温习的时候似乎当书签夹在了书中。

    最后一次翻遍了身上所有口袋,我绝望地捞起书包,往外面走去,看来我注定今晚要流落街头。

    “不用,谢谢你。”我嗓音闷哑,难掩的情绪低落,有些鼻塞,头昏脑涨,只想睡觉。

    她很快回复:你从来不挂科,也太不亲民了,活该。

    “江小姐。”男子在我面前站定,忽然出声唤我。

    他微微蹙眉,耐着性子:“江意映,如果你觉得这件事我是我的过错,我向你致歉,但请你尊重我某些原则,你知道,我这人很固执。”

    我忿忿:“那你为何不愿同我妈妈吃顿饭?”

    我站在电梯前,掏出钱包,熟练地摸到右边的夹层,手突然一颤。

    想起下午考的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原理,上这门课程的那矍铄老头儿人称鬼见愁,历年来折在他马下的英雄美人不计其数,散考之后,整个教室之中弥漫着一种末日般的悲凉气氛,我一直心神恍惚,似乎考得糟糕。

    那句字正腔圆地表达了欲将下半身的发泄对象转移到我身上的美式英文,突然就把我惹火了。

    走到楼梯转角,仍然听得到客厅中持续不断的铃声。

    原来如此。

    今晚值班的保安我不认识,似乎是新来的,已经狐疑地围着我转了几圈。

    今天是家卓离开第五天。

    劳家卓很快将我放开。

    我咧开嘴巴笑了一下。

    我抿着嘴看他,也不说话。

    平时放在里的那张磁卡不见了。

    我回头,看到徐哥站在楼下的车道旁,劳家卓那辆车泊在路边。

    我干涩地笑了笑:“我电梯卡遗失,进不了家门。”

    “江小姐,”他搓了搓了手:“劳先生问是否要送你一程。”

    他熟悉的声音响在耳边,我却倍觉孤单,不知说什么好:“那你忙吧,我挂了。”

    他点头示意,走出来。

    路边的行人脚步匆忙,急着回到自己温暖的家。

    我指指客厅,动了动嘴巴:“电话。”

    我送他至大门,客气道别,看着他进了电梯。

    劳家卓温和地说:“大宅那边说打不通你电话,奶奶说绮璇约你喝茶也不见你过去。”

    我有些害怕,正要加快脚步走出去,手机铃声突然响起,我哆嗦了一下,从书包中摸出手机,屏幕的光线一闪而过,草地上忽然传来年轻的女孩有些惊慌的尖叫:“啊——”

    走廊上倾斜一地柔和灯光,松软的地毯连我的脚步声都隐去。

    然后径自转身,走进了房间。

    草地上嗷呜一声哀嚎传来,我撒腿转身就跑。

    在仕径大道上漫无目的地转了几圈,我有些冷,也很困倦,手机屏幕亮了又暗,暗了又亮,我咬咬牙,终于拨劳家卓电话。

    我一边走路一边低头专心发信息,下楼梯一晃神没注意,一脚突然踏空。

    “劳先生说他不在国内,怕你遇到麻烦,嘱我过来看看。”他态度很好。

    我站在路边,看着那辆黑色的车子,穿过我身旁,呼啸而过。

    “我出来买点东西,一下就回去了,再见。”我慌忙挂断了电话,真怕自己会哭出来。

    我脸颊涨红,迅速按掉了手机,然后听到低低的男声一句清晰的英文脏话。

    其实我心底对他也并无大憎大恶,都过去了这么多天,我真的是不怎么记仇的人,在高中时有一次韦惠惠逃课去玩然后被老师发现,她父亲是一个酒鬼,喝醉之后稍不顺心就打她,她一时害怕将我拖下水让我替她顶罪,我一时心软加上反应不及,结果被叫去训导处罚站直到家长领回。事后祖父祖母当着我面痛斥家门不幸,疾言厉色,字字戳心,差点没大义灭亲把我赶出江家。

    下午偷懒睡了几个小时,有些惴惴不安,六月下旬,几乎全部课程都进入了期末考试的收关阶段,我不得不振作精神拎起书包冲去学校自习室。

    我愣了一下,才答:“外面。”

    手机贴在耳边,响了一声,忽然没有勇气,我挂断了。

    我是很念旧的人,无论人心怎么变化,对于我们曾一起拥有的那么多的时光,总是不舍。

    他将我送至客厅,我抽纸巾擦拭头发和脸上的雨水,低着头同他道谢:“苏先生,多谢你。”

    我停住脚步,皱皱眉转身走向对面的房间,我知道他在家,我看到他外套搁在沙发。

    我冷冷地道:“请你出去。”

    周三晚上,我下课回来,刚走进客厅就听到电话响个不停。

    “映映,”劳家卓低低的声音:“你仍在生气?”

    我有些疑惑地望着他,他望着我:“请问你是江意映小姐?”

    “她是我母亲!”我彷佛被烫到的猫,朝他恶狠狠地叫。

    高大的乔木在风中婆娑摇晃,小径两旁的草地上树影憧憧,似乎还有女子低低的喘息。

    这几天我基本都是等他出门上班再走出房门,上完课回来就直接回房,偶尔在客厅见到也是装作不见。

    两分钟之后,电话响起,家卓打了回来。

    我望着电话持续响了很久,犹豫着按了接听。

    劳家卓在家里喜静,他房间的电话一律是静音。

    尤其是在这样的午后,看到空旷的大房子,微风吹起窗帘,只觉满怀惆怅。

    图书馆旁边是一个小花园,平日里外语学院的同学会来这里练口语,今晚上倒很安静,我慢慢走上园中的鹅卵石的小径。

    “谢谢。”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客气得那么冷淡。

    男子斯文客气地自我介绍:“我是苏见,劳家卓先生的工作助理。”

    他非常有分寸地站在客厅,问:“江小姐,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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