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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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宁亦笑答：“青春，本来就是用来浪费的。”
“当然是为了告诉我，” ?唐宁自嘲一笑，学着父亲说话的语气，“你这是在浪费时间知不知道？等你自己察觉，再想要做什么，也已经来不及了。”
“来。”唐宁对余白拍拍大腿，抛一个媚眼过去。
无端的，她竟生出几分懊悔，心想不管答不答应，当时至少应该打开盒子看一看。
“这么客气啊？”余白倒是有些意外，他们俩之间的账哪里还算得清。
太爷爷，听到这称呼，余白脑中便出现那张老照片，照片里的人俊美而乖张，因是半身肖像，倒是没看见拿着手杖。但在想象中，一根司的克与那一身造型确是十分相配的，所谓流氓律师的形象似乎愈加完整，跃然纸上。她不禁莞尔，由此却又想起另一样东西来——那一夜在碳平衡城的办公室里，唐宁塞在她手心的戒盒，以及其中那枚祖传的订婚戒指。
余白知道这是损她，干脆也吓他一跳，在他耳畔道：“你有没有想过，我可能有啦？”
合并后的至呈BK共同代理了这个案子，果如唐宁曾经说过的，这会是Quanta最好的选择，从中国到全球，一条龙服务。团队中的律师都是国际诉讼仲裁或者收购兼并方面的专家，他们的策略便是将此案推上国际仲裁庭。
明知是玩笑，余白仍觉齿冷，反问：“你觉得呢？”
唐宁倒是心态很好，既不解释，也不反驳，只挂上一个笑，以示这十天的医院他住得身心舒畅。
余白看着他，也是给气笑了，可转念却觉得不对：“你敢说我没出过开房的钱？还有，你准备说出去给谁听？”
三人出了病房，在护士台向一众医护人员致谢告别，再搭电梯下楼去取车。
“你当这是开房？”余白气结。
付完钱上楼，房内的谈话也已经结束。局面似乎并无任何变化，唐宁还是利索地换着衣服，利索地从床上下来，坐上轮椅，并不需要父亲的任何帮助。唐嘉恒大约也是习惯了，在旁看着，随他怎么作。
副驾位子上的唐宁在反光镜中看了一眼后面父亲车，那短暂不到一秒的目光却叫余白捉住。她忽而明了，又有些庆幸，其实自己在这件事上完全没有站队的必要。
儿子说，即使在母亲的病床前，也未曾怨恨过父亲，这“不怨恨”也未必是真的不怨恨。
不料那爷爷见到孙子，却是十分看得开的态度，瞧着他笑说：“要是单拄一支拐杖，倒是跟你太爷爷像得很。”
“真的？”孙子竟然也笑，觉得这个比喻很好。
“Quanta那些事，下午在病房都已经跟我说过一次，”他告诉余白，“而且还不止刚才说的那一点。”
不想唐宁却道：“开房女的出钱，说出去也太渣了。”
只可惜就算是简单、明确、无有歧义的法律，最终还是要被用到复杂、含糊、满是槽点的生活里去。
“仅限今晚，且体重不超过一百斤。”他一副错过不再有的架势。
美国方面对他们收购行为展开调查，继而又对其基金创始人提出几项串谋证券欺诈罪的指控。因为Quanta有国资背景，此次收购的项目又涉及近几年极其敏感的高科技领域，不禁惹人联想，此次调查与检控的真正目的是什么。
两辆车一前一后上路，晚高峰已经开始，医院门口更是人车交杂。
教授夫妇听到声音，已经走出院子来接。唐宁本来怕两位老人担心，一直说自己只是小伤，没让他们去医院探望，此时也不坐轮椅，只用两支肘拐。
“做什么？”余白不解。
余白抬头，见是唐嘉恒。
唐宁挑眉，是不服的意思，只可惜志坚而身残，待车开到办公室楼下，还是得等着她从后备箱拿出轮椅来。
“唐律师为什么对你说这个？”余白自然知道唐嘉恒是激将的意思，却还是这样反问，心里不确定要不要告诉唐宁，不久之前，他父亲才刚对她说过，吴东元那样拿婚姻做筹码的最傻最傻。
唐宁无奈，退让一步：“那你拿我的卡去。”
然而，同理可证，父亲的“失望”并非真的失望，儿子的“不信任”也并非是真的“不信任”。
等笑完了，唐宁才告诉余白：“唐律师对我说，吴东元会是Quanta案团队中最年轻的一个。”
接下去的那顿晚餐吃得十分愉快，就连唐嘉恒也露了笑脸，大约是因为余白也在，父子二人都是暂时求同存异的态度。
他却又做坏，佯装转不动轮子，艰难答道：“是我估计错误，对你太有信心。”
上了车，只剩他们两个人，唐宁总算表露真我。
不料唐宁却凑过来，故作神秘状：“是关于吴东元的，你真的不想知道？”
只可惜在座身残志坚的那位只管吃菜添饭，丝毫不为所动。
“抱你过门槛啊。”他答。
余白笑出来，看他一眼又问：“那现在呢，你怎么想？”
看着这两个人，余白忽觉迷茫。也许，对于他们这样的人来说，相比生活，法律的确要简单得多。无论什么样的事，只需要套用条款，便可以把所有可能解构，解释得一清二楚。
唐宁被她问住，正想招诡辩，病房外有人走进来。
过去这几天，她与唐宁两人在医院过得仿佛是化外的日子，自从没收唐宁的手机电脑之后，连带着自己都戒了网瘾。现实世界发生了什么，她一概不知，直到这时才听唐嘉恒说，Quanta竟然已经到了可能要上国际仲裁庭的地步。
医院离唐教授家不远，不过二十分钟功夫，余白驾车拐进弄堂，靠边停下。
饭后，辞别长辈，余白又带着唐宁离开，本打算回家，唐宁却提出要去碳平衡城的新办公室，理由是急于回归现实世界，他的手机和电脑都被余白丢在那里。
“凑什么热闹？我一会儿就上来。”余白嫌弃他行动不便。
余白听着，忽然有些明白唐律师为什么要在家宴上说起这个案子。如果此举成功，必将会成为业内瞩目的焦点，参与其中的律师拿几个奖项，被钱伯斯评个Band 1什么的，都是不久的将来即可预见的荣耀。他其实希望自己的儿子也在其中，甚至动了几分那样的心思，让她去说服唐宁。
“就你？”余白不屑，“还青春？”
这客户余白曾经经手过，此时一听，自然来了兴致。
她总算笑出来，环了他的脖子坐上去，贴着他问：“你确定这轮椅吃得住我们俩的分量？”
唐宁静了静，开口却是答非所问：“我爷爷说过一个故事给我听，他说一位前辈曾经告诉他，民国时律师打官司，多半不是玩笑，便是徒劳。爷爷问那为什么还要辩护？去做或者不去做又有什么区别？前辈回答，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赢一次，也不确定去不去，结果会有什么不同，只是相信总有那一天会有不同。”
经过上一次的交谈，她对这位唐律师已无有畏惧。而且，唐宁今日出院的消息，也是她告诉这位唐律师的。只是顾忌着床上身残志坚的那位，她还是装出十分生疏的样子，向唐嘉恒打了声招呼，又看唐宁一眼，拿上他的钱包出了病房，带上房门。
余白静静听着，并不知道这位前辈是谁，却能猜到唐宁此刻在想什么。他或许想到万燕，想到蒋玉，以及这一次他自己的经历。而她，亦是颇多感触，面子上却还是装作不懂，笑着问他：“所以你到底怎么想？”
“这算是什么规矩？”她冷笑。
“那陈锐跟邵杰也是这待遇？”她又问。
父亲说，不明白儿子为什么疏远自己，这“不明白”未必是真的不明白。
但席间聊的却半是公事，大多有关Quanta的那桩案子。
“立木make partner的规矩，我定的。”他回答，十分正经。
唐宁还是坐余白的车走，这一天的晚餐已经说好要去唐教授家吃，算是庆祝他出院，大致康复。
“想啊想啊，你快说。”余白便也佯作兴奋，一边看路开车，一边抽空瞥一眼他的反应。
果然，眼前这人脸色变了又变，最后正色看着她开口：“余白，这个我要批评你，我记得你跟我说过，结婚不能解决我们之间的问题，你觉得怀孕能解决吗？”
搭电梯下楼，而后排在住院部收费窗口外的队伍里，余白仍旧在想，这一次病房内的父子二人又会说些什么，她听不到，却忍不住去猜。
唐宁作势想了想，而后认真点头回答：“我觉得可以。”
“你想说就说。”余白一副无所谓的态度，心想方才那番话，原来此人并非一点都没听进去。
那天的血检结果合格，唐宁总算可以如期出院了。
离开医院之前，余白正准备下去拉账单，结清医药费。唐宁叫住她，说要一起去。
下了车上楼，却有惊喜，立木律师事务所的黄铜名牌已经被加在门口的指示牌里。
细细想来，距离他们重逢的那场婚礼并没有过去多久，再提起吴东元这个名字，彼此竟已是这样的释然。
这一眼恰好撞上唐宁的目光，两人相视，便笑出来。
唐宁亦笑答：“青春，本来就是用来浪费的。”
“当然是为了告诉我，” ?唐宁自嘲一笑，学着父亲说话的语气，“你这是在浪费时间知不知道？等你自己察觉，再想要做什么，也已经来不及了。”
“来。”唐宁对余白拍拍大腿，抛一个媚眼过去。
无端的，她竟生出几分懊悔，心想不管答不答应，当时至少应该打开盒子看一看。
“这么客气啊？”余白倒是有些意外，他们俩之间的账哪里还算得清。
太爷爷，听到这称呼，余白脑中便出现那张老照片，照片里的人俊美而乖张，因是半身肖像，倒是没看见拿着手杖。但在想象中，一根司的克与那一身造型确是十分相配的，所谓流氓律师的形象似乎愈加完整，跃然纸上。她不禁莞尔，由此却又想起另一样东西来——那一夜在碳平衡城的办公室里，唐宁塞在她手心的戒盒，以及其中那枚祖传的订婚戒指。
余白知道这是损她，干脆也吓他一跳，在他耳畔道：“你有没有想过，我可能有啦？”
合并后的至呈BK共同代理了这个案子，果如唐宁曾经说过的，这会是Quanta最好的选择，从中国到全球，一条龙服务。团队中的律师都是国际诉讼仲裁或者收购兼并方面的专家，他们的策略便是将此案推上国际仲裁庭。
明知是玩笑，余白仍觉齿冷，反问：“你觉得呢？”
唐宁倒是心态很好，既不解释，也不反驳，只挂上一个笑，以示这十天的医院他住得身心舒畅。
余白看着他，也是给气笑了，可转念却觉得不对：“你敢说我没出过开房的钱？还有，你准备说出去给谁听？”
三人出了病房，在护士台向一众医护人员致谢告别，再搭电梯下楼去取车。
“你当这是开房？”余白气结。
付完钱上楼，房内的谈话也已经结束。局面似乎并无任何变化，唐宁还是利索地换着衣服，利索地从床上下来，坐上轮椅，并不需要父亲的任何帮助。唐嘉恒大约也是习惯了，在旁看着，随他怎么作。
副驾位子上的唐宁在反光镜中看了一眼后面父亲车，那短暂不到一秒的目光却叫余白捉住。她忽而明了，又有些庆幸，其实自己在这件事上完全没有站队的必要。
儿子说，即使在母亲的病床前，也未曾怨恨过父亲，这“不怨恨”也未必是真的不怨恨。
不料那爷爷见到孙子，却是十分看得开的态度，瞧着他笑说：“要是单拄一支拐杖，倒是跟你太爷爷像得很。”
“真的？”孙子竟然也笑，觉得这个比喻很好。
“Quanta那些事，下午在病房都已经跟我说过一次，”他告诉余白，“而且还不止刚才说的那一点。”
不想唐宁却道：“开房女的出钱，说出去也太渣了。”
只可惜就算是简单、明确、无有歧义的法律，最终还是要被用到复杂、含糊、满是槽点的生活里去。
“仅限今晚，且体重不超过一百斤。”他一副错过不再有的架势。
美国方面对他们收购行为展开调查，继而又对其基金创始人提出几项串谋证券欺诈罪的指控。因为Quanta有国资背景，此次收购的项目又涉及近几年极其敏感的高科技领域，不禁惹人联想，此次调查与检控的真正目的是什么。
两辆车一前一后上路，晚高峰已经开始，医院门口更是人车交杂。
教授夫妇听到声音，已经走出院子来接。唐宁本来怕两位老人担心，一直说自己只是小伤，没让他们去医院探望，此时也不坐轮椅，只用两支肘拐。
“做什么？”余白不解。
余白抬头，见是唐嘉恒。
唐宁挑眉，是不服的意思，只可惜志坚而身残，待车开到办公室楼下，还是得等着她从后备箱拿出轮椅来。
“唐律师为什么对你说这个？”余白自然知道唐嘉恒是激将的意思，却还是这样反问，心里不确定要不要告诉唐宁，不久之前，他父亲才刚对她说过，吴东元那样拿婚姻做筹码的最傻最傻。
唐宁无奈，退让一步：“那你拿我的卡去。”
然而，同理可证，父亲的“失望”并非真的失望，儿子的“不信任”也并非是真的“不信任”。
等笑完了，唐宁才告诉余白：“唐律师对我说，吴东元会是Quanta案团队中最年轻的一个。”
接下去的那顿晚餐吃得十分愉快，就连唐嘉恒也露了笑脸，大约是因为余白也在，父子二人都是暂时求同存异的态度。
他却又做坏，佯装转不动轮子，艰难答道：“是我估计错误，对你太有信心。”
上了车，只剩他们两个人，唐宁总算表露真我。
不料唐宁却凑过来，故作神秘状：“是关于吴东元的，你真的不想知道？”
只可惜在座身残志坚的那位只管吃菜添饭，丝毫不为所动。
“抱你过门槛啊。”他答。
余白笑出来，看他一眼又问：“那现在呢，你怎么想？”
看着这两个人，余白忽觉迷茫。也许，对于他们这样的人来说，相比生活，法律的确要简单得多。无论什么样的事，只需要套用条款，便可以把所有可能解构，解释得一清二楚。
唐宁被她问住，正想招诡辩，病房外有人走进来。
过去这几天，她与唐宁两人在医院过得仿佛是化外的日子，自从没收唐宁的手机电脑之后，连带着自己都戒了网瘾。现实世界发生了什么，她一概不知，直到这时才听唐嘉恒说，Quanta竟然已经到了可能要上国际仲裁庭的地步。
医院离唐教授家不远，不过二十分钟功夫，余白驾车拐进弄堂，靠边停下。
饭后，辞别长辈，余白又带着唐宁离开，本打算回家，唐宁却提出要去碳平衡城的新办公室，理由是急于回归现实世界，他的手机和电脑都被余白丢在那里。
“凑什么热闹？我一会儿就上来。”余白嫌弃他行动不便。
余白听着，忽然有些明白唐律师为什么要在家宴上说起这个案子。如果此举成功，必将会成为业内瞩目的焦点，参与其中的律师拿几个奖项，被钱伯斯评个Band 1什么的，都是不久的将来即可预见的荣耀。他其实希望自己的儿子也在其中，甚至动了几分那样的心思，让她去说服唐宁。
“就你？”余白不屑，“还青春？”
这客户余白曾经经手过，此时一听，自然来了兴致。
她总算笑出来，环了他的脖子坐上去，贴着他问：“你确定这轮椅吃得住我们俩的分量？”
唐宁静了静，开口却是答非所问：“我爷爷说过一个故事给我听，他说一位前辈曾经告诉他，民国时律师打官司，多半不是玩笑，便是徒劳。爷爷问那为什么还要辩护？去做或者不去做又有什么区别？前辈回答，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赢一次，也不确定去不去，结果会有什么不同，只是相信总有那一天会有不同。”
经过上一次的交谈，她对这位唐律师已无有畏惧。而且，唐宁今日出院的消息，也是她告诉这位唐律师的。只是顾忌着床上身残志坚的那位，她还是装出十分生疏的样子，向唐嘉恒打了声招呼，又看唐宁一眼，拿上他的钱包出了病房，带上房门。
余白静静听着，并不知道这位前辈是谁，却能猜到唐宁此刻在想什么。他或许想到万燕，想到蒋玉，以及这一次他自己的经历。而她，亦是颇多感触，面子上却还是装作不懂，笑着问他：“所以你到底怎么想？”
“这算是什么规矩？”她冷笑。
“那陈锐跟邵杰也是这待遇？”她又问。
父亲说，不明白儿子为什么疏远自己，这“不明白”未必是真的不明白。
但席间聊的却半是公事，大多有关Quanta的那桩案子。
“立木make partner的规矩，我定的。”他回答，十分正经。
唐宁还是坐余白的车走，这一天的晚餐已经说好要去唐教授家吃，算是庆祝他出院，大致康复。
“想啊想啊，你快说。”余白便也佯作兴奋，一边看路开车，一边抽空瞥一眼他的反应。
果然，眼前这人脸色变了又变，最后正色看着她开口：“余白，这个我要批评你，我记得你跟我说过，结婚不能解决我们之间的问题，你觉得怀孕能解决吗？”
搭电梯下楼，而后排在住院部收费窗口外的队伍里，余白仍旧在想，这一次病房内的父子二人又会说些什么，她听不到，却忍不住去猜。
唐宁作势想了想，而后认真点头回答：“我觉得可以。”
“你想说就说。”余白一副无所谓的态度，心想方才那番话，原来此人并非一点都没听进去。
那天的血检结果合格，唐宁总算可以如期出院了。
离开医院之前，余白正准备下去拉账单，结清医药费。唐宁叫住她，说要一起去。
下了车上楼，却有惊喜，立木律师事务所的黄铜名牌已经被加在门口的指示牌里。
细细想来，距离他们重逢的那场婚礼并没有过去多久，再提起吴东元这个名字，彼此竟已是这样的释然。
这一眼恰好撞上唐宁的目光，两人相视，便笑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