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微型家长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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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梓、关晴以及“泼水门事件”的几位一线目击证人一个个垂着头，在严老师的办公桌前站成一排。
“好啊，一个寒假过来长本事了，连班长都学会带头打架了！”严老师用严厉的目光瞟了穆梓一眼。
穆梓虽然低着头，但眼珠子却不老实的翻来转去。
“我还嘱咐你们大扫除好好做，别给班里扣分。现在可好，何止扣分的问题呀！新学期全校第一个打架斗殴就出现在我们班，你们是嫌我在学校不够出名是吧？变着法的给我脸上抹黑！”
关晴仍然穿着那件污迹斑斑的衣服站在那里抽抽搭搭，被严老师这么一数落，心里更加委屈，哭得越发厉害了。
严老师看她可怜兮兮的样子，语气和缓了些：“关晴，你先回去吧，回家好好洗洗，大冷天的别感冒了。”
关晴冲严老师行了个礼，狠狠瞪了穆梓一眼，扭头走出了办公室。
“你们几个也都先回去吧，自己手底下没干完的活接着弄，穆梓留下。”
南南、小北、梁宇辰等人，一个个老老实实、怯生生地退了出去。
办公室里只剩下穆梓一个学生。
严老师站起身绕着穆梓踱了一圈：“你怎么回事？你知不知道班长是干什么用的？”
穆梓点点头。
“别说以身作则，帮老师管理好同学了，你把自己管理好了没有？”
穆梓面对严老师的发问，无话可说。
“你知道错了吗？”
“知道。”穆梓平静的回答。
“你说说错在哪了？”
严老师把两手盘在胸前，居高临下地看着穆梓。
穆梓抬起头：“错在刚才泼脏水的时候，没全顺着脖子给她灌进去。”
“什么？你！”严老师瞪大眼睛，一脸的不可思议：“你这叫知错啦？你这叫幸灾乐祸！”
“严老师，她当着全班同学的面说我哥坏话。”穆梓不服气地申辩。
“说你哥坏话？说谁坏话，你也不能这么对待同学。把你家里人叫来，不好好治治你还真无法无天了。”严老师不爽地指着穆梓的鼻尖。
穆梓背着书包，在家门口转来转去就是不敢进去。虽然之前也偶尔因为和同学闹矛盾被请过几回家长，但现在这样的非常时期，她可不希望因为自己犯的事让爸妈本来就十分微妙的关系火上浇油。
“放学了不进家，在外面瞎转悠什么？”忽然头顶上传来天外之音。
穆梓抬头一看，敬一正依在天台上探出脖子看着她。
“你管我！”穆梓话到嘴边又改了口：“不是，我是说你等我！”
她噔噔噔跑上楼，把书包往床上一甩，打开冰箱拿了一罐啤酒和一罐牛奶，径直上了天台。
“有个事想跟你商量一下。”她笑嘻嘻地把啤酒递到敬一跟前，拉开易拉罐，掰开敬一的手指头，把啤酒强行送到他手中。又端起自己的牛奶，找着哥哥的啤酒罐殷勤地碰了一下。
第二天放学，敬一逆着涌出校园的人流，硬着头皮走进了校园。
教学楼、操场，还有外墙挂满爬墙虎枯枝的行政楼，眼前的每一条路、每一栋楼都是他曾经读书时的样子。那时候穆梓还在隔壁的初中部，他每天都蹬着车顺路捎着她一起上学。穆梓每每就在连接初中部与高中部的小门前从车后坐上一跃而下，然后敬一再调转车头，往高中部的教学楼进发。
穆梓大步流星地从高中部教学楼里跑出来，满脸堆笑迎上前作了个揖：“哥哥大驾光临，妹妹有失远迎。”
“少贫！再有下次，可别找我擦屁股。”敬一点着穆梓的大脑门，一字一顿地说。
穆梓咧着嘴嘿嘿地笑。
“我这不也是为了给爸妈省心嘛。”穆梓嬉皮笑脸，全然不觉惭愧。
敬一无奈地摇摇头，硬着头皮跟着穆梓进了严老师的办公室。
“进！”严老师代表性的高分贝穿透门板直击耳膜。
穆梓推开门，恭恭敬敬地走到严老师桌前，做作地鞠了一躬：“严老师，我把家长带来了。”
严老师站起身，礼貌地伸出胳膊，刚准备握手却发现眼前的人她认识。
“萧敬一！”严老师有些惊喜，但很快又换上一副公事公办的表情。她收回手，厉声问穆梓：“谁让你把你哥叫来，我让你叫家长。”
穆梓赶紧解释：“老师，我哥就是我的家长，我的事都由我哥全权负责。再说了，我哥他已经年满十八，是成年人了，既有民事能力，又有刑事能力，处理我这点事不在话下！
穆梓一套有理有据的说辞把严老师说得晃了神：“去！哪那么多废话！就你有理。”
穆梓吐吐舌头退到一旁。
“严老师，我妹又闯祸了？”敬一小心翼翼地问。
“什么叫又啊？我又不老闯祸。”穆梓在一旁小声嘀咕。
严老师推了推眼镜，叹了口气，语气和缓地对敬一说：“你和你妹妹都是我很欣赏的学生。一个是音乐天才，一个是美术尖子。咱们是艺术高中，需要的就是你们这样的人才。但有才华归有才华，不能因为这个就骄傲自满，在学校惹是生非。你妹妹这次闯了什么祸她跟你说了吗？”
“她说…跟同学闹了点小矛盾。”敬一巴不得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事情的原委穆梓没有跟他细说，但看严老师这副如临大敌的状态，穆梓闯的祸大概没有她自己说的那么简单
“她往人家女同学身上泼了一盆脏水，这性质多恶劣。寒假过后开学第一天，这不是故意给老师上眼药吗？更何况她还是班长。”
敬一惊讶地剜了穆梓一眼，穆梓目光躲闪着看向别处。
“还不赶快向严老师承认错误！”敬一给穆梓使了个任谁都看得出来的眼色，眼珠子险些飞出去。
穆梓不吭声，假装没看见。
敬一把手伸到穆梓背后，狠狠地戳了一下她的腰眼。
“哎呦呦！”穆梓疼得一个踉跄，只好不情不愿别别扭扭地说了一句：“严老师，我错了。”
“行了行了，你先回教室等着去，我跟你哥单独聊聊。”严老师嫌穆梓碍事，急着赶她走。
穆梓心虚地看了看哥哥，不情不愿地退出办公室，轻轻带上门，却猫在门口没有走。
办公室里传来敬一谦逊的声音：“严老师，真是不好意思，给您添麻烦了。我回去一定好好管管她……”
“穆梓这孩子，脑袋瓜聪明，学习从来没让我费过心。但……”严老师说着有些为难地皱了皱眉。
“…学习不是全部。现在的孩子最重要的就是全面发展。往往是那些情商高、社会能力强的孩子，未来才会有更好的发展。但穆梓这方面反而是短板。明明脑袋瓜这么灵光，怎么为人处世上总是顾前不顾后呢！作为班长，一言不合就跟同学正面冲突，一点不讲究方式方法。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之前我也跟你爸妈讲过，希望家长能够重视起来。”
严老师语重心长的一番话让敬一陷入沉默。他终于明白爸妈争吵的源头，老师的警告让两个人对穆梓的未来陷入深深的担忧。
这些日子，穆梓每每忙不迭的劝架帮倒忙时，敬一总是在一旁静静的听着。他发现，猫妈和虎爸之间的分歧是不可调和的。老穆认为棍棒底下出孝子，每每叫嚣着要动粗时，老萧就会像老母鸡似的张开翅膀护犊子。
这些小争吵原本是源于爱的生活常态，但在穆梓眼中却成了如临大敌的危机。老师说的没错，穆梓这丫头明明冰雪聪明，连电子跃迁和三角函数都能搞懂，但一涉及到人，就不由自主的犯糊涂。想到这，敬一不由得自责，怪只怪他从前对妹妹过度保护。她一直被敬一护在身后，但凡是负面的，消极的，全都被他屏蔽在外，致使穆梓已经上了高中，却还是心智不全。
小时候每每穆梓闯祸，敬一总是会在爸妈面前替她出头揽下来。他宁可自己挨老穆的板子，也舍不得让妹妹挨骂。在爸妈眼里，闺女小时候实在是优秀，都没怎么让他们费心，一晃就长大了，还成绩又好，又是班长。他们实在不知道为什么，自从敬一离开家，穆梓这丫头就像是变了个人，不再是那个省心的好孩子，却变成了被老师请家长的问题少女。一次家长会后，老穆和老萧被留下来谈话，两人本以为会像往常一样得到一通表扬，但老师却言辞委婉的暗示他们不要把注意力都放在孩子的学习成绩上，除此之外还要多多关注孩子的心理健康。两个人听得云里雾里面面相觑，回来的路上就开始相互埋怨，一个说是惯坏了，另一个说是打皮了，各有各的理，自此争论不休。
“怪我。是我把她宠坏了…”敬一自责的低下头。
“哎，也不怪你。现在的孩子都是众星捧月长大的，这个年纪有些叛逆也正常。但穆梓在班里实在有些不合群。作为班长，上学期在同学中的满意度也不怎么好。据我所知，她之前在初中部的时候挺开朗啊，从小到大也都是班长，一直都干的挺不错。怎么忽然像变了个人似的！是不是你们家里有什么事？”
敬一若有所思的低下头。
严老师点到为止，也不想太多涉及人家的家事，于是话锋一转：“哎，我就是提个醒。正因为这孩子各方面都很优秀，所以我才更担心她这样下去会越来越孤僻，影响她将来的性格发展。你是她哥，回去好好开导开导她！对了，还有一点，让她明天当面跟关晴道个歉。这么聪明的孩子，一点就通的。”
敬一忙不迭的点头，可心里却知道，让穆梓认错其实并不那么容易。她是典型的高智商低情商，完美继承老穆倔脾气的同时，还擅长钻牛角尖。但凡是她认准的事，谁都劝不动。
门忽然一下子被推开，严老师和敬一都吓了一跳。
穆梓红头涨脸的站在门口。
“不是让你回教室等着吗？”严老师皱起眉头，有些不快。
“凭什么让我跟她道歉！是她先找事的！”穆梓又委屈又生气。
敬一赶紧拽了拽妹妹的胳膊：“怎么跟老师说话呢！”
穆梓气鼓鼓地甩开胳膊。
“你往人家身上泼了一盆脏水，让你道个歉，已经是便宜你了。小心我把你的班长撤了！”严老师感觉自己的权威被挑战，满脸不悦就要发作。
“撤就撤！说什么我也不会跟她道歉的。”
穆梓梗着脖子，丝毫不肯让步。
“你怎么这么犟啊！”敬一觉得无比尴尬，压着火气低声呵斥。
严老师也气得从椅子上蹦起来，原地转了两个圈，转而又苦口婆心地对穆梓说：“你是不是不会算账？我是为你好才让你道歉，总比被撤了班长划算吧！你自己想想，是当着我的面给关晴道歉丢人？还是当着全班同学的面被撤了班长丢人！
“我不是怕丢人，我是咽不下这口气！”穆梓的倔脾气上来九头牛都拉不回来。这点她跟她爹穆忠全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敬一小声问穆梓：“同学之间闹点小矛盾你至于吗？”
“还不是为了你！”穆梓话一出口欲言又止，倔强的别过头去，给了敬一一个后脑勺。
“严老师，我也不让您为难，这个班长您要撤就撤吧，不然也不能服众。但让我跟她道歉，门也没有！撤了我之后，您只要不让关晴当班长，我服从班里的任何人管理。”
穆梓一口气说完，愣头愣脑地转身离开了办公室。
“嘿！这孩子，还跟我提起条件来了！”严老师也气得在原地叉腰跺脚。
敬一赶紧点头哈腰地替穆梓擦屁股：“严老师您消消气。她就是傻帽一个，倔驴一头，心智不全。您别跟她一般见识！只是…关晴到底说她什么了？”
“穆梓！穆梓，你给我站住！”敬一骑着车围着学校绕了一圈，才在一条不起眼的小胡同里找到穆梓。
穆梓站在路边，低着头用球鞋一下一下地踹着身旁的一棵大树。
“拿树撒什么气，有本事你踢我。”敬一将车横停在大树面前。穆梓惯性的一脚没停住，结结实实踹在了敬一的小腿上。
“哎呦！”敬一弯腰抱腿。
穆梓自觉“出脚”重了，不由得跟着猫腰查看哥哥的伤势。但敬一刚一抬头，她倒反弹一样的直起身来，装作一副蛮不在乎的样子，故意没事人一样背着手抬头看天。
“真没见过自己找揍的！”人设不能崩，穆梓心虽软了，嘴还是硬得很。
“我也没见过好好的班长不当，找着被撤的！”
穆梓用脚戳着树坑里的土原地自转，敬一慢慢瞪着车绕着身边的树一圈一圈公转。兄妹二人各自低头无语。
沉默半晌，敬一低声嘀咕了一句：“我知道你是为我抱不平，其实没必要。嘴长在别人身上，你使用暴力，只能让他们骂得更欢。”
“那怎么办？唾沫淹死人，怎么能任他们胡说呢。再者说了，骂你就等于骂我。” 穆梓余怒未消。
“嘴虽然长在别人身上，但耳朵可是长在你身上。那些不好听的话，你可以选择不听啊！”
穆梓怔了一怔，觉得有理，又有些不服：“那不是掩耳盗铃嘛。”
“跟别人较劲有什么好处？只会让自己不痛快。一言不合就掐架，只能让你越来越不开心，你不开心爸妈就都不开心，爸妈不开心就会吵架，一吵架你就更不开心了。这样一来就是个死循环。你觉得值得吗？”
穆梓恍然。她忽然明白这段日子自己为什么过得这么煎熬。哥哥离家的这段日子，其实什么都没有变，唯一发生变化的是自己的心态。她不由自主的将所有不顺心的小事放大，甩锅到哥哥身上。越是这么想，就越是生气，越生气就越觉得诸事不顺。本以为自己费尽心思是在拨乱反正，但现在想想，自己才是那个麻烦的源头，爸妈的争吵，哥哥的失意，都是因为自己的幼稚的误解和自私的冲动。
穆梓不自觉得低下头，那张伶牙俐齿的嘴现在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不过…你的心意，哥领了。看来以后有你罩着，我到哪都不会吃亏了！”敬一看穆梓的表情渐渐沉重，故意轻松搭着她的肩膀，开起玩笑来。
敬一这话可是说到了穆梓的心坎里，她立马收起心中的低落，拍着胸脯豪言壮语：“这你放心，有你妹在，没人敢欺负你！”
“小小年纪，怎么骂人呀。”
“我，我哪有！”
“还说没有，我明明听到了。”
“我不是那个意思！”穆梓大喊冤枉。
“那个意思是什么意思？”敬一故意逗她。
“你明知故问！拿我开心是不是！”
敬一嘿嘿一笑，准备开溜。
“萧敬一！有种你别跑！”
穆梓挥舞着装水壶的袋子，从背后追上去。
敬一慢悠悠的蹬着车，故意与穆梓保持着不远不近又让她追不上的距离。
没想到穆梓一个箭步加速，几乎是掐着敬一腰上的肉飞身跳上了车。
敬一毫无防备的哎呦一声，只能咬牙忍着，紧稳住车把才没连人带车摔个狗啃泥。
穆梓、关晴以及“泼水门事件”的几位一线目击证人一个个垂着头，在严老师的办公桌前站成一排。
“好啊，一个寒假过来长本事了，连班长都学会带头打架了！”严老师用严厉的目光瞟了穆梓一眼。
穆梓虽然低着头，但眼珠子却不老实的翻来转去。
“我还嘱咐你们大扫除好好做，别给班里扣分。现在可好，何止扣分的问题呀！新学期全校第一个打架斗殴就出现在我们班，你们是嫌我在学校不够出名是吧？变着法的给我脸上抹黑！”
关晴仍然穿着那件污迹斑斑的衣服站在那里抽抽搭搭，被严老师这么一数落，心里更加委屈，哭得越发厉害了。
严老师看她可怜兮兮的样子，语气和缓了些：“关晴，你先回去吧，回家好好洗洗，大冷天的别感冒了。”
关晴冲严老师行了个礼，狠狠瞪了穆梓一眼，扭头走出了办公室。
“你们几个也都先回去吧，自己手底下没干完的活接着弄，穆梓留下。”
南南、小北、梁宇辰等人，一个个老老实实、怯生生地退了出去。
办公室里只剩下穆梓一个学生。
严老师站起身绕着穆梓踱了一圈：“你怎么回事？你知不知道班长是干什么用的？”
穆梓点点头。
“别说以身作则，帮老师管理好同学了，你把自己管理好了没有？”
穆梓面对严老师的发问，无话可说。
“你知道错了吗？”
“知道。”穆梓平静的回答。
“你说说错在哪了？”
严老师把两手盘在胸前，居高临下地看着穆梓。
穆梓抬起头：“错在刚才泼脏水的时候，没全顺着脖子给她灌进去。”
“什么？你！”严老师瞪大眼睛，一脸的不可思议：“你这叫知错啦？你这叫幸灾乐祸！”
“严老师，她当着全班同学的面说我哥坏话。”穆梓不服气地申辩。
“说你哥坏话？说谁坏话，你也不能这么对待同学。把你家里人叫来，不好好治治你还真无法无天了。”严老师不爽地指着穆梓的鼻尖。
穆梓背着书包，在家门口转来转去就是不敢进去。虽然之前也偶尔因为和同学闹矛盾被请过几回家长，但现在这样的非常时期，她可不希望因为自己犯的事让爸妈本来就十分微妙的关系火上浇油。
“放学了不进家，在外面瞎转悠什么？”忽然头顶上传来天外之音。
穆梓抬头一看，敬一正依在天台上探出脖子看着她。
“你管我！”穆梓话到嘴边又改了口：“不是，我是说你等我！”
她噔噔噔跑上楼，把书包往床上一甩，打开冰箱拿了一罐啤酒和一罐牛奶，径直上了天台。
“有个事想跟你商量一下。”她笑嘻嘻地把啤酒递到敬一跟前，拉开易拉罐，掰开敬一的手指头，把啤酒强行送到他手中。又端起自己的牛奶，找着哥哥的啤酒罐殷勤地碰了一下。
第二天放学，敬一逆着涌出校园的人流，硬着头皮走进了校园。
教学楼、操场，还有外墙挂满爬墙虎枯枝的行政楼，眼前的每一条路、每一栋楼都是他曾经读书时的样子。那时候穆梓还在隔壁的初中部，他每天都蹬着车顺路捎着她一起上学。穆梓每每就在连接初中部与高中部的小门前从车后坐上一跃而下，然后敬一再调转车头，往高中部的教学楼进发。
穆梓大步流星地从高中部教学楼里跑出来，满脸堆笑迎上前作了个揖：“哥哥大驾光临，妹妹有失远迎。”
“少贫！再有下次，可别找我擦屁股。”敬一点着穆梓的大脑门，一字一顿地说。
穆梓咧着嘴嘿嘿地笑。
“我这不也是为了给爸妈省心嘛。”穆梓嬉皮笑脸，全然不觉惭愧。
敬一无奈地摇摇头，硬着头皮跟着穆梓进了严老师的办公室。
“进！”严老师代表性的高分贝穿透门板直击耳膜。
穆梓推开门，恭恭敬敬地走到严老师桌前，做作地鞠了一躬：“严老师，我把家长带来了。”
严老师站起身，礼貌地伸出胳膊，刚准备握手却发现眼前的人她认识。
“萧敬一！”严老师有些惊喜，但很快又换上一副公事公办的表情。她收回手，厉声问穆梓：“谁让你把你哥叫来，我让你叫家长。”
穆梓赶紧解释：“老师，我哥就是我的家长，我的事都由我哥全权负责。再说了，我哥他已经年满十八，是成年人了，既有民事能力，又有刑事能力，处理我这点事不在话下！
穆梓一套有理有据的说辞把严老师说得晃了神：“去！哪那么多废话！就你有理。”
穆梓吐吐舌头退到一旁。
“严老师，我妹又闯祸了？”敬一小心翼翼地问。
“什么叫又啊？我又不老闯祸。”穆梓在一旁小声嘀咕。
严老师推了推眼镜，叹了口气，语气和缓地对敬一说：“你和你妹妹都是我很欣赏的学生。一个是音乐天才，一个是美术尖子。咱们是艺术高中，需要的就是你们这样的人才。但有才华归有才华，不能因为这个就骄傲自满，在学校惹是生非。你妹妹这次闯了什么祸她跟你说了吗？”
“她说…跟同学闹了点小矛盾。”敬一巴不得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事情的原委穆梓没有跟他细说，但看严老师这副如临大敌的状态，穆梓闯的祸大概没有她自己说的那么简单
“她往人家女同学身上泼了一盆脏水，这性质多恶劣。寒假过后开学第一天，这不是故意给老师上眼药吗？更何况她还是班长。”
敬一惊讶地剜了穆梓一眼，穆梓目光躲闪着看向别处。
“还不赶快向严老师承认错误！”敬一给穆梓使了个任谁都看得出来的眼色，眼珠子险些飞出去。
穆梓不吭声，假装没看见。
敬一把手伸到穆梓背后，狠狠地戳了一下她的腰眼。
“哎呦呦！”穆梓疼得一个踉跄，只好不情不愿别别扭扭地说了一句：“严老师，我错了。”
“行了行了，你先回教室等着去，我跟你哥单独聊聊。”严老师嫌穆梓碍事，急着赶她走。
穆梓心虚地看了看哥哥，不情不愿地退出办公室，轻轻带上门，却猫在门口没有走。
办公室里传来敬一谦逊的声音：“严老师，真是不好意思，给您添麻烦了。我回去一定好好管管她……”
“穆梓这孩子，脑袋瓜聪明，学习从来没让我费过心。但……”严老师说着有些为难地皱了皱眉。
“…学习不是全部。现在的孩子最重要的就是全面发展。往往是那些情商高、社会能力强的孩子，未来才会有更好的发展。但穆梓这方面反而是短板。明明脑袋瓜这么灵光，怎么为人处世上总是顾前不顾后呢！作为班长，一言不合就跟同学正面冲突，一点不讲究方式方法。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之前我也跟你爸妈讲过，希望家长能够重视起来。”
严老师语重心长的一番话让敬一陷入沉默。他终于明白爸妈争吵的源头，老师的警告让两个人对穆梓的未来陷入深深的担忧。
这些日子，穆梓每每忙不迭的劝架帮倒忙时，敬一总是在一旁静静的听着。他发现，猫妈和虎爸之间的分歧是不可调和的。老穆认为棍棒底下出孝子，每每叫嚣着要动粗时，老萧就会像老母鸡似的张开翅膀护犊子。
这些小争吵原本是源于爱的生活常态，但在穆梓眼中却成了如临大敌的危机。老师说的没错，穆梓这丫头明明冰雪聪明，连电子跃迁和三角函数都能搞懂，但一涉及到人，就不由自主的犯糊涂。想到这，敬一不由得自责，怪只怪他从前对妹妹过度保护。她一直被敬一护在身后，但凡是负面的，消极的，全都被他屏蔽在外，致使穆梓已经上了高中，却还是心智不全。
小时候每每穆梓闯祸，敬一总是会在爸妈面前替她出头揽下来。他宁可自己挨老穆的板子，也舍不得让妹妹挨骂。在爸妈眼里，闺女小时候实在是优秀，都没怎么让他们费心，一晃就长大了，还成绩又好，又是班长。他们实在不知道为什么，自从敬一离开家，穆梓这丫头就像是变了个人，不再是那个省心的好孩子，却变成了被老师请家长的问题少女。一次家长会后，老穆和老萧被留下来谈话，两人本以为会像往常一样得到一通表扬，但老师却言辞委婉的暗示他们不要把注意力都放在孩子的学习成绩上，除此之外还要多多关注孩子的心理健康。两个人听得云里雾里面面相觑，回来的路上就开始相互埋怨，一个说是惯坏了，另一个说是打皮了，各有各的理，自此争论不休。
“怪我。是我把她宠坏了…”敬一自责的低下头。
“哎，也不怪你。现在的孩子都是众星捧月长大的，这个年纪有些叛逆也正常。但穆梓在班里实在有些不合群。作为班长，上学期在同学中的满意度也不怎么好。据我所知，她之前在初中部的时候挺开朗啊，从小到大也都是班长，一直都干的挺不错。怎么忽然像变了个人似的！是不是你们家里有什么事？”
敬一若有所思的低下头。
严老师点到为止，也不想太多涉及人家的家事，于是话锋一转：“哎，我就是提个醒。正因为这孩子各方面都很优秀，所以我才更担心她这样下去会越来越孤僻，影响她将来的性格发展。你是她哥，回去好好开导开导她！对了，还有一点，让她明天当面跟关晴道个歉。这么聪明的孩子，一点就通的。”
敬一忙不迭的点头，可心里却知道，让穆梓认错其实并不那么容易。她是典型的高智商低情商，完美继承老穆倔脾气的同时，还擅长钻牛角尖。但凡是她认准的事，谁都劝不动。
门忽然一下子被推开，严老师和敬一都吓了一跳。
穆梓红头涨脸的站在门口。
“不是让你回教室等着吗？”严老师皱起眉头，有些不快。
“凭什么让我跟她道歉！是她先找事的！”穆梓又委屈又生气。
敬一赶紧拽了拽妹妹的胳膊：“怎么跟老师说话呢！”
穆梓气鼓鼓地甩开胳膊。
“你往人家身上泼了一盆脏水，让你道个歉，已经是便宜你了。小心我把你的班长撤了！”严老师感觉自己的权威被挑战，满脸不悦就要发作。
“撤就撤！说什么我也不会跟她道歉的。”
穆梓梗着脖子，丝毫不肯让步。
“你怎么这么犟啊！”敬一觉得无比尴尬，压着火气低声呵斥。
严老师也气得从椅子上蹦起来，原地转了两个圈，转而又苦口婆心地对穆梓说：“你是不是不会算账？我是为你好才让你道歉，总比被撤了班长划算吧！你自己想想，是当着我的面给关晴道歉丢人？还是当着全班同学的面被撤了班长丢人！
“我不是怕丢人，我是咽不下这口气！”穆梓的倔脾气上来九头牛都拉不回来。这点她跟她爹穆忠全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敬一小声问穆梓：“同学之间闹点小矛盾你至于吗？”
“还不是为了你！”穆梓话一出口欲言又止，倔强的别过头去，给了敬一一个后脑勺。
“严老师，我也不让您为难，这个班长您要撤就撤吧，不然也不能服众。但让我跟她道歉，门也没有！撤了我之后，您只要不让关晴当班长，我服从班里的任何人管理。”
穆梓一口气说完，愣头愣脑地转身离开了办公室。
“嘿！这孩子，还跟我提起条件来了！”严老师也气得在原地叉腰跺脚。
敬一赶紧点头哈腰地替穆梓擦屁股：“严老师您消消气。她就是傻帽一个，倔驴一头，心智不全。您别跟她一般见识！只是…关晴到底说她什么了？”
“穆梓！穆梓，你给我站住！”敬一骑着车围着学校绕了一圈，才在一条不起眼的小胡同里找到穆梓。
穆梓站在路边，低着头用球鞋一下一下地踹着身旁的一棵大树。
“拿树撒什么气，有本事你踢我。”敬一将车横停在大树面前。穆梓惯性的一脚没停住，结结实实踹在了敬一的小腿上。
“哎呦！”敬一弯腰抱腿。
穆梓自觉“出脚”重了，不由得跟着猫腰查看哥哥的伤势。但敬一刚一抬头，她倒反弹一样的直起身来，装作一副蛮不在乎的样子，故意没事人一样背着手抬头看天。
“真没见过自己找揍的！”人设不能崩，穆梓心虽软了，嘴还是硬得很。
“我也没见过好好的班长不当，找着被撤的！”
穆梓用脚戳着树坑里的土原地自转，敬一慢慢瞪着车绕着身边的树一圈一圈公转。兄妹二人各自低头无语。
沉默半晌，敬一低声嘀咕了一句：“我知道你是为我抱不平，其实没必要。嘴长在别人身上，你使用暴力，只能让他们骂得更欢。”
“那怎么办？唾沫淹死人，怎么能任他们胡说呢。再者说了，骂你就等于骂我。” 穆梓余怒未消。
“嘴虽然长在别人身上，但耳朵可是长在你身上。那些不好听的话，你可以选择不听啊！”
穆梓怔了一怔，觉得有理，又有些不服：“那不是掩耳盗铃嘛。”
“跟别人较劲有什么好处？只会让自己不痛快。一言不合就掐架，只能让你越来越不开心，你不开心爸妈就都不开心，爸妈不开心就会吵架，一吵架你就更不开心了。这样一来就是个死循环。你觉得值得吗？”
穆梓恍然。她忽然明白这段日子自己为什么过得这么煎熬。哥哥离家的这段日子，其实什么都没有变，唯一发生变化的是自己的心态。她不由自主的将所有不顺心的小事放大，甩锅到哥哥身上。越是这么想，就越是生气，越生气就越觉得诸事不顺。本以为自己费尽心思是在拨乱反正，但现在想想，自己才是那个麻烦的源头，爸妈的争吵，哥哥的失意，都是因为自己的幼稚的误解和自私的冲动。
穆梓不自觉得低下头，那张伶牙俐齿的嘴现在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不过…你的心意，哥领了。看来以后有你罩着，我到哪都不会吃亏了！”敬一看穆梓的表情渐渐沉重，故意轻松搭着她的肩膀，开起玩笑来。
敬一这话可是说到了穆梓的心坎里，她立马收起心中的低落，拍着胸脯豪言壮语：“这你放心，有你妹在，没人敢欺负你！”
“小小年纪，怎么骂人呀。”
“我，我哪有！”
“还说没有，我明明听到了。”
“我不是那个意思！”穆梓大喊冤枉。
“那个意思是什么意思？”敬一故意逗她。
“你明知故问！拿我开心是不是！”
敬一嘿嘿一笑，准备开溜。
“萧敬一！有种你别跑！”
穆梓挥舞着装水壶的袋子，从背后追上去。
敬一慢悠悠的蹬着车，故意与穆梓保持着不远不近又让她追不上的距离。
没想到穆梓一个箭步加速，几乎是掐着敬一腰上的肉飞身跳上了车。
敬一毫无防备的哎呦一声，只能咬牙忍着，紧稳住车把才没连人带车摔个狗啃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