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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又见峡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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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辞行————拥挤的小船————换上盐船————奇怪的操作————礁石上的一天————假茶————帆船的装备————又见峡谷————下锚过夜————耽搁————换上五板————水盗————丰都

    周五,4月27日。我拜访了中国内地会,向他们辞行,他们在本城有五六名成员。在中国所有的新教教会中,中国内地会是最活跃的,也是唯一一个效仿天主教接受本地服装的教会。他们生活艰难,工作的对象极其不领情,但是,由于他们认为自己只是在执行主的命令,结果也留给主去掌控,因此他们显然并不在乎中国没有多少、甚至完全没有皈依的新教徒。实际上,要使一个中国人变成一个基督徒,又要同时让他做一个忠诚的家人和臣民,这是根本不可能的。儒家思想已经深深融入了家庭礼仪与政治学说,推翻一项,另一项必然一起倾覆。“我带来的不是和平,而是剑。”这句话在这个国家完全得到了例证,中国人之所以能容忍传教士,完全是因为他们的软弱。据说恭亲王向阿礼国爵士道别时曾这样说:“带走你们的鸦片和传教士。”对此,有一句很有启发性的评论,那就是在中国的外国人很少会雇用基督徒或吸鸦片的人。有一件事并不是所有人都知道,作为一个切实的民族,荷兰人统治着大部分马来人,却在整片广阔的领土上完全禁止传教。中国人也想做同样的事,对此我们无须惊讶,从公义上说,像这样的内部经济问题,政府应当可以自由处理。

    周六,4月29日。在没完没了的耽搁和我坚持不懈的催促后,我们终于将顺河而下的出发时间安排在了次日。已经雇用了一条只装了少许货物的小船,运气好的话,我们有望在一周内回到宜昌。晚上,一家与我有生意往来的布行为我开了一场送别宴。照风俗,宴席时间定在4点。我们坐了下来,各方加起来一共16人,两张方桌,每张桌前8个人。

    周一,4月30日。今天像往常一样10点吃早餐,餐后我们忙忙乱乱总算是出发了。我们先步行前往太平门,一群聚集来送别的朋友陪着我们。从城门向下到河边共有220阶长阶,其宽度整整有20英尺,在长阶末尾,一艘小货船正载着我们的行李等在那里,它将把我们送上江船。后者泊在逆嘉陵江或小河短距离向上的一处安全港中,装载普通货物的船舶都停靠在此,这处令人惊叹的天然港湾在主河道上紧邻江北厅的下方,正被几乎难以驾驭的巨型盐船占据。我们顺流而下经过城墙,几分钟后便到了小河河口,通过拉纤逆行了一小段距离,靠在了我们的江船旁边。原来它是艘申婆子,比我来重庆时搭乘的那一艘略大一些,还有一个区别是,目前它处于满载状态,显然没有地方给乘客睡觉。就如我之前解释的,这些帆船的形状就像放大的独木舟,各处都是敞开的,只有中央有所保留,货物就装在中央部分,由结实的竹垫遮蔽成斜顶拱篷。前舱由松散的木板铺成甲板,其边缘搭在狭窄的舷缘上,给船员及其储备提供了休憩之所。烧饭的炉子和厨房也在前舱,不过只会在马上要到饭点时开放,当船逆风行驶时,呛人的烟雾就会通过开放的船舱,让饥饿的乘客饱吸一顿。船长待在船尾,他通常也是船主,常常会在船尾藏一些自己的东西做风险投资。目前我们的船上装的是鸭羽,它们要被运往上海出售,最终目的地很可能是伦敦的民辛巷。这些羽毛被竹垫包成巨大的捆束,几乎要碰到三英尺高的篷顶。船尾留了一块小洼地,我们三个人可以在吃饭时围着那里的一张小桌子蹲着。看起来,顺流而下时不像上行的旅程,除了夜里,我没有机会离开船只,而且我也迫切地想看看下行的风景,于是我立刻认定了这艘船不行。中国的货物押运员对这样的膳宿条件很满意,他们只想求一周的俗世无忧,远离焦虑,除了被叫起吃饭外不必受任何打扰。不过,我想看看我的朋友怎么说,因为我知道太早抗议没什么用,而且船只也不可能今天就出发。果然,在费劲攀爬着穿过船舱后,他们全都开始指责那个受委托雇用船只的不幸的人,对他破口大骂。这次雇用被取消了,我们决定再找一艘更好的。这个下午不太可能找到别的私人住所,而且我坚决拒绝了返回岸上的提议,那样的话,我们就必须再和两天以来告别的所有朋友再告辞一遍,于是我们待在了船上,蹲在自己的行李顶上。此时,商行派来了一个小伙子,来看看是否能帮我们在一艘盐船上找到位置。在这个季节,航运中最繁忙的就是盐船,每天都会有5到6艘盐船启航。我们在大太阳下精疲力尽地坐了三个小时,互相传递着烟斗来消磨时间,又吃掉了几包蛋糕和甜食(朋友们送的这些东西让我加快了离开的脚步)后,我们的“跑腿”回来了。他在明天启航的一艘盐船上为我们找到了位置,于是,我们在日落的时候换了地方。

    在嘉陵江河口下方,与江北厅城并列之处,就是我之前描述过的重庆北郊,河面在此变宽,有一条长长的岩架起伏延伸,隔开了主河道的急流与一处湖湾样的水面,湖湾另一面则是左岸陡峭的小山。盐船密密匝匝地停泊于此,船首朝岸。我们从船尾爬上高高的船舷,走进主甲板上的船长舱室,在地板上铺开被褥,没吃晚饭就迅速睡着了。旅程是8天,对方同意把费用降到3人16美元,其中包括一份和水手们一样简单的白米饭,每天三餐,“配菜”则需要我们自己购买。睡在这间舱室地板上的还有领航员,他是个健壮高大的汉人,鹅蛋形的脸庞很英俊,举止高贵,显然对自己的职业充满了自豪感。贴着舱室后面是一间隔开的小舱室,那里睡着船长、他的妻子和两个孩子,客舱侍者被分派到了我们这边。我们将在白天出发。

    周六,5月1日。船长大清早叫醒了我,生硬地要求我们赶紧起床,马上把被褥收起来。被如此粗鲁地搅扰早晨的睡眠,我并不是特别高兴,不过想到我们现在终于可以出发了,前几天让人烦恼的耽搁终于结束了,我又觉得很欣慰。每一刻都很有意义,因为我只有8天时间去赶上汉口的宜昌蒸汽船,后者将进行一趟10天的往返航程,如果我错过了这趟,就必然赶不上汉口的茶季,它于5月15日左右开始。然而,当我们还在半醉半醒之间时,就被催着上了侧面的一艘大舢板上,我终于明白自己是要返回岸上,想想我当时有多么吃惊吧。我的人手上提着所有的行李,并催促我服从这一行动,我顺从了他们,等着稍后他们给我解释。我们的舢板划着桨穿过水面,来到河流中心的岩礁上。既然船员还在这里,我能想到的就是船长不希望别人看到启航时有外国人在船上。之后我才发现事情实际上是这样的:盐在整个帝国是由政府垄断的,只准许有特别许可证的商人贩售它。盐船全都挂着官府的旗帜,以特定的航线,在固定的日期航行。鉴于货物的价值以及航行的危险,他们顺流而下时不准携带乘客,以免后者干扰他们,尤其是干扰领航员。现在,官方监察员天亮后不久就要来清查船只,因此船长急于摆脱他们。

    我们站的这块礁石隔开了莲雾洞港湾里静止的水面与外侧奔腾的急流,它上方的水道里没有停泊点,因此这里被称为“梁头”。礁石大约长三分之一英里,宽度从20码至100码不等。它显然是一条坚硬的砂岩岩架的一部分,河水冲断了它,并且仍然在侵蚀它。对岸横着一片与它极其相似的结构,从低矮的陡崖上平平地伸了出来,到了夏季,此处和右岸将变成河岸,所有的礁石都将完全消失在水面以下。但现在,礁石上却延伸着一条长街,竹编架构和草垫做墙的房子几乎盖住了整片礁石,它们是去年冬天随着水面下降,在陆续露出的地面上渐渐建起来的,最高处的房子此刻离水面也不超过15英尺。河水早已漫过了较低的部分,由于最近的涨水,几处房舍中的东西已经被匆忙搬走,只余下建筑立在水中,而这些垫墙和竹架也正在被慢慢拆走,运至对岸。在冬季里,来来往往的无数船员无疑让此处生意兴隆,这也就解释了这处临时城镇为何会有如此广阔的一片建筑。我们在一位糕点货郎那里买了一些“玉米饼”,而后漫步走进一间宽敞的茶店,坐下来享用茶点。每个人面前都摆了一个瓷杯,杯里有一些绿色的茶叶,冲进沸水,如常盖上盖子,最后,一个装了热水的巨大陶罐被放在桌子中央,我们可以随意添茶。这一切享受,包括我们随意支配的自由,以及中式的懒散,乐意这么享受多久就享受多久。然而我得遗憾地说,我发现这茶看上去碧绿澄澈,却苦得让人难以下咽。我不得不用热水满足自己,起得太早的我实在是非常乐意来一杯提神的饮料。在中国,植物泡的水就叫“茶”(我们自己甚至也有牛肉茶的说法),在真正的茶叶被发现之前的许多世纪里,它可能被用来指代任何一种植物泡的饮料。我在梁头喝的茶里没有一片“茶叶”,它们显然全是晒干的嫩春柳叶。我闲逛了两三小时,等着我们拖拖拉拉的船长派人来找我们,由于时间充裕,我便有绝好的机会仔细审视我们被放逐的这块岩岛。它粗糙的轮廓被水磨得圆滑,不过在某些位置,斜坡还是非常陡峭,所以人们在岩石上整齐地凿出了短阶。整个表面如蜂巢般布满了垂直的柱状圆洞,它们就仿佛是由一柄强大的螺旋钻钻出来的,深度从几寸至几英尺不等,直径也大小不等。事实上有许多螺旋钻一直在工作,这些工具还待在原地,正悠闲地窝在坑洞底部,只等着永恒的自然之手以洪水的形态再度启动它们。它们是从别的地方被带来的,只不过特别适合清除破坏性的岩礁,这些斑岩片麻岩的卵石是一路从西藏的山脉上被冲下来的。你可以把这种洞称为钻洞,许多钻洞接近水边,一侧已经损毁,因此坚硬的岩石也被迅速瓦解。从西藏一路至湖广大平原,整个河床都在发生这样的过程,而湖广平原上渐渐填满这样的岩屑,它们没能继续下行前往江苏的大河三角洲。我又戳又捞地从洼地底部弄出这些卵石,这些坑洼大都盛着一池味道不好的死水,我的中国同伴看着我这样做,自然以为我是在找金子。我对他们解释了一番,说这是件有趣的事,但解释没有成功,他们根本就不相信。很难让一个中国人相信自然现象源于自然原因,而非源于各种神秘的神灵,这就如同在西方,你也很难说服一位诚心相信巫术的人,让他相信巫术不存在,或者不如说巫术与现世的超自然现象无关。热情的崇拜者们认为中国先贤真正洞悉了自然的工作原理,我对此非常怀疑,不过我很确定如今的风水只是迷信,它干扰了一切发展,并阻碍着人们探索真正的治疗方法,以治愈人类,尤其是中国人类依旧受其困扰的诸多疾病。和普通中国人一起生活及旅行,无论时间多久都是一件恼人的事,所以,那些投身到中国内陆的欧洲人再度进入真正的文明社会后,看起来显得很古怪。退一步说,至少对他们的同胞来说很古怪,也就不是什么令人惊讶的事。这并不像是和野蛮人一起生活:中国人从表面来看完全就是一个有教养的文明民族,因此当你透过现象看到本质时,就会更加的失望。于此旅行时,从中受益的唯一方式是隐藏你真正的感受,表面上同意他们所有荒谬的信仰。在这一点上,于西方旅行的中国人就做得很完美,每个中国孩子天生都是演员。因此,欧洲的少许中国访客得到了敏锐的名声,而事实上他们远没有达到这样的程度。在极少数的例子中,在他们发表的日记里,事实的真相被揭开,你会奇怪地发现他们的想法是多么琐碎,他们根本没能领会西方发展的精髓。因此,无论是外交家还是商人,从欧洲返回的中国人看来都没有受到西方思想的有益影响,这让我们很是失望。

    天空万里无云,烈日当头,光裸的岩石上反射的光线逼得我回到了茶店舒服的遮蔽中。直至10点,在近5个小时的等待后,我们的船到了。舢板已经同时划动,慢慢地穿过湖湾静水。这里可以看见盐船的下甲板,每侧有十几片桨在挥动,就像一只巨大的蜈蚣。我们的舢板很快赶上了它,登上盐船后,我们发现它顺水漂流的速度是每小时5英里。这里用了漂流二字,因为虽然有不止60个纤夫在扯着船舷,但他们都只是在让这重载的交通工具船首朝向正前方。在下行的航程里,大小帆船都会将桅杆取下,将它们捆在一侧。除此之外,舱面船室高高地耸立在翘起的船尾,两个特征都让船只看起来很笨拙。船头遮盖着草垫,当夜里船工们在甲板上睡觉时,或是风雨太大无法前进时,这些草垫就会被推到舱室上。而在另一端的船尾,上行时所需的巨量纤绳会盖住一切。我们的主要动力包括四片巨桨,每片由8个人操控,它们由未剥皮的小枞树制成,较粗的末端在船内,直径超过一英尺,前端绑着一块短木板,以充当桨片。另一片相似的巨桨也有大约40英尺长,它直接伸出船首,桨头劈开前方的波浪,它和船舵的巨大转门一起,引领笨拙的大船安全穿过岩礁和险滩。还有两支侧橹(螺旋运作的短桨),每支由五六个人操纵,分别在两侧船桨的前方。这些巨桨被中国人称为“车”,区别于普通的“桨”。我们穿越水面的过程极其缓慢,船员们费劲地拉动巨桨,不过速度稳定在每分钟11下,每一下划动都让大船前进5至6英尺,也就是每小时前进1200码。简而言之,只要领航员充分了解当地情况,并且在合适的时机选择正确的水道,那么,要让船避开旋涡安全通过险滩,只需要船只保持舵效速度就够了。根据水况,8至10天的下行航程中,每位船员的薪水是300钱,外加三餐米饭,以及全程三次每次8盎司的猪肉。上行航程需要30至40天,薪水则是800到1000钱(3先令6便士)。相比之下,如果是在一艘外国蒸汽船上工作,苦力至少能得到8美元,米饭还值2美元;而奴隶的劳作则几乎换不到任何工钱。在扬子江这段河道上航行的蒸汽船自然会遭到妒忌,但只要它们如常雇用本地劳工,也不在无须教导新手时带上外省人,那么反对的声音很快就会消失。经常有人问我,我们什么时候开始通行蒸汽机船,这说明了未经检验的外国商人在中国是多么缺乏动力,根据烟台条约,在扬子江上游通航蒸汽船的准许已经下达了7年,他们仍然没有采取任何行动利用已到手的特权。

    午后不久,我们在铜锣峡峡口水面相对平静的“沱”岸边停下了,对此我深恶痛绝。和其他峡谷一样,铜锣峡与之前的水道呈突兀的直角,从裂开的山缝中穿过,其入口完全隐藏于视线之外,除非你来到它的正对面。此处是重庆城下游10英里处的第一道屏障,盐船必须在这里再次接受检查。与此同时,没能在重庆赶上盐船的船员也在这里加入了我们。这个站点没有村庄,只有海关官员所用的一座宽敞竹屋,还有通常会配备的小炮艇。我们在烈日下耽搁了4个小时,我没什么事情可做,只能写我的日记,看着小男孩在岸上玩耍芦苇做的小船,它们惟妙惟肖地模拟了全中国山涧里用的竹筏。最后我们终于起锚,漂流进入了铜锣峡。宜昌和重庆间蜿蜒的主水道总长400英里,指向正东偏北的方向。重庆在北纬29度33分,东经107度2分。宜昌在北纬30度41分,东经111度53分。两地在纬度上差了68地理英里,经度上差了267英里。根据《行川必要》,宜昌和巴县(重庆)间的距离为1800里,据一度250里的比例,也就是432法定英里,它可能并不比实际距离长多少。一直到出版了一张精确的地图,且其比例等同于海军测绘员描绘的扬子江下游地图,航道的真实距离才终于为人所知。布莱基斯顿探险测绘的地图距离令人钦佩,而且他们在最不利的条件下迅速完成了里程碑式的工作,但是要展现河流所有的曲线和角度,这地图的比例就有些小了。较长的河道呈西南——东北走向,与山脉的大体走向平行,不过在山脉被冲断之处,也就是在那不断出现的峡谷中,河水总是与山脉纵轴呈直角,于是河道便呈西北——东南走向,结果便产生了锐利但壮丽的转弯,以及伴行的旋涡和险滩。

    铜锣峡的名字源于铜锣状的岩石,据说它在右岸的悬崖上,相比于左岸的一面铜鼓来说很明显。铜锣峡也是在一片石灰岩高地中劈开的,后者抬升起了一片煤矿脉,矿洞从悬崖表面向内部深入。悬崖本身看起来像是一连串陡峭的阶梯,其间产生的岩架面积足以生长繁茂的雪松和竹林。在侧面一道小山涧的入口一座小岩峰的高处,我发现了一座隐蔽的农舍,若没有它,峡谷就完全是荒凉的,在四川郊野连绵的耕田与欢快的农庄之间形成一处突兀的荒野。这里的河面足有半英里宽,两侧的山岭有1200或1500英尺以上,我无法估量它们的具体高度。扬子江峡谷中的一切都太过巨大,以至于距离很难估算。布莱基斯顿船长是一位细心的观察家,但在经过实地测量后,人们发现他给出的一两处高度数据比实际数据整整低了一半。从盐船的甲板上望去,我们就好像是峡谷中的唯一过客,只有经过仔细地观察,我才能发现那些上行帆船正在崖岸下由纤绳拉动前进,若要发现那些在船只前方岩石纤道上攀爬的纤夫,那就需要一架性能良好的望远镜了。我们的速度简直是飞掠而过!几分钟内我们就轻盈越过了一处岩角,在逆流而上时,此处花了我们许多个小时!不过,尽管我们相对陆地的速度不超过6海里/小时,若要欣赏风景,这速度还是太快了,我很高兴自己在上行途中有机会悠闲地欣赏两岸风光。在如今的蒸汽船上,你只有在几处地方有机会彻底地享受这一切!虽然中式旅行有许多不适之处,但我认为,它的不慌不忙就弥补了一切,至少在这样的地区,每一码土地都有其别致之处,每一英里都是一幅崭新的画卷。右岸有一处优美的瀑布跌落悬崖,但它的低语声被急流的咆哮完全掩盖,峡谷中看似静止的水流实际上奔腾着往下一处河道冲去。越过此处和“野驴子滩”,我们于日落前在“鱼嘴沱”泊岸,不到4个小时的航行里程为60里,即大约18英里。河水的上涨减少了野驴滩的危险,它再也不是我们上行时那令人敬畏的障碍。如往常一样,当河水上涨时,水体就变成了一种浓郁的巧克力色,在玻璃杯里看起来几乎就像是一杯真正的珍贵饮料。每个夏季都有成千上万吨西藏冻土被挟裹而下,填高湖广大平原上众多未曾填平的洼地。更细微的颗粒则远至入海口,整整跨越2000英里的路程。

    对这样大的帆船来说,选择停泊点是一件重要的事。首先,水必须足够深,这些船只通常会停在岸下近处,夜里水会下落6到8英尺,要保证船底不会触及河底。其次,停泊点的水体必须流动良好,以防渗漏,不过水流也不能太过强劲到把船冲走的程度。在逆流停住的过程中,人们着手为夜晚的停泊做准备工作。潜水员系着绳子入水上岸,将绳子拴在地面的一个桩子上;接着,船员将一根巨大的小枞树或“车”从船首伸出,抵到岸上作为支撑,另一根则从船尾推出,两根车都被牢牢系在甲板的“缆柱”上,后者就如岸上打入的桩子一般。最后,所有人都被分派了晚饭,船员们8到10个一群蹲在饭桶边上。晚饭一眨眼就结束了,草垫铺满了前甲板,大都赤裸着的船员把自己裹得像鱼罐头一样,迅速进入了梦乡。有一些人————也许十个里有一个————在睡前花费一个多小时,沉迷于毒品。与此同时,我们也做出了类似的举动,两个舱室和船尾的舵舱装满了乘客,疲惫的领航员也摊在自己的船上。关于禁止这些大型货船接纳乘客的规则,现在我领会到了其中包含的智慧。当我们坐着一边聊天一边抽烟时,船长妻子尖锐的声音一直在不停地回响,我注意到可怜的领航员在他的床上翻来覆去,试图入睡。当我们的灯光熄灭时,已经快要11点了,还有两个抽大烟的人正在我对面的床铺上点着小灯继续抽烟,那是和我们一样要去汉口的商人。自船启航开始,除了吃饭,领航员就没有一刻离开过船舵,和别的水手一样,他吃饭的时间也是选在船只可以任意漂流的易行河段,在这种时候,就由船长暂代他的岗位。他的航程到沙市为止,薪水是12美元。船长通常就是船主,他的主要职责似乎是在危险水域催促船员们更加努力。其实有一位领头人专门负责此事,那是位真正的滑稽演员,行为就好像疯子一样,但船长发现还是有必要让自己成为第二个滑稽演员。我们的船长是位高瘦笔挺、活力旺盛的人,大约55岁。他有很大的“后台”,因为他成为了这些危险水域中最大吨位船舶之一的船长,对于一些有趣的地方,我会向他提出问题,而他一副纡尊降贵的样子回答我,就如一位丘纳德公司的船长一样。最后我总算睡着了,尽管所有的机器都停下了,但天气真是太热了。第二天我醒来时,船早就已经启航了。

    周三,5月2日。他们在清晨就起来了,现在是5点,他们挪走了草垫,将它们推在船尾的甲板舱室上,在启航前吃下热腾腾的早餐。半个小时后,我们进入了“温汤峡”,它是牧东长河段的开口。这是与主山脉平行的长河段之一,呈西南——东北走向。河水在陡峭的山谷中奔腾,以无数河道穿过迷宫般的礁石群。这些礁石目前比水面高出约15英尺,但在夏季会完全没于水下,到时候航行的危险将大大增加。在现在这个季节,主河道还很明显,并且足够宽,任何平衡点的宽度都不下于一百码。但站在下甲板上望去,若以短缩透视法看,礁石群在第一眼看来显得无法通过。这条河段的末尾是双龙滩,此处还有勤勉制作草垫的落石村,其名源于对岸一块危险的石头,即正要落下的石头。我们在8点半越过落石村,9点15分抵达“扇背头”,根据当地航志,两者间距为30里,即45分钟行了8英里,真实里程可能是5英里。“扇背头”在“扇石”的后面,面对“扇崖”,上行的船只要绕过这处险恶之地。它下游的南岸是“观音庙”,这是整个帝国随处可见的观音庙中的一座,这种庙在南方尤其多。然后我们经过了“三江超”,到了风景如画的古城“长寿”。我的同伴之一是重庆本地人,他告诉我,他曾上过两年的寄宿学校。这是我第一次听说中国有类似的机构存在。据航志称,长寿县离扇背头有30里,这30里花了我们整整一个小时。但如果我继续列举河上的所有险滩和礁石,那我的日记就永远写不完了,重庆与宜昌之间的这些地名可不只一千个。事实上,我们飞掠过它们的速度太快了,我根本来不及体会两岸无数的有趣之处。上行途中我错过了许多景点,在下行途中它们展现出了更鲜明的特征。在冗长沉闷的上行中,有许多如画的风景深深刻在了我的记忆中,但它们现在都瞬间即逝。每一处险滩都是飞掠而过,虽说它们显然没有上行时那么危险,但我们也根本没时间意识到它们到底有多危险。在长寿城上游处的王家滩,一艘比我们早一天从重庆启航的大盐船搁浅在了一大片卵石岬角上,后者沿南岸铺展开来,令河道狭窄得就像一条小急流。还有一些船在礁石或旋涡上遭了难,整个儿沉没了。对于这些笨拙的大船来说,敏捷的船舵和完美的守则是很有必要的,最重要的是在正确的时机选择合适的河道,以避开旋涡。船只一旦陷入旋涡,就再也无法操控了。这里没有任何下锚点,船上也根本没有锚。现在,就像上行航程一样,一切能够让船员兴奋起来的准备都做好了。在接近险滩时,一个古怪的四管装置将发出四枪,它的枪管焊上了铁环以加固。船上的侍者握着它的木制把手,站在舷墙后,这个发枪的任务被转交给了他。工头在桨上舞动着,他在巨大的树干上跳来跳去,其体重显然对它们毫无影响。他扯着嗓子喊叫着,做着手势,用藤杖拍打着船员们光裸的背部,这些举措可能成功地在关键时刻将盐船的速度提升到了每小时1海里。接着船长将会接替他,催促不幸的桨手拿出最大力气。与此同时,船员们自己也喊得像疯子一样,尽可能快地在松散的甲板木板上跺脚。如果有一位旁观者突然来到这里,他会以为发生了什么骚乱。我走到首舱的门口,往外望着甲板,注视着这奇怪的场景。他们自然全都面对着我,我的笑容让这些人大笑了起来,嚷得更大声了。但乖戾的船长则示意我进舱去,之后我要求他解释这一行为,他告诉我我的存在打扰了他们。不管怎么样,我倒是相信自己在那里令他们高兴,逗他们发笑,并且让他们工作得更卖劲了。布莱基斯顿船长告诉我们,他称这些人为船夫,扬子江上的这些勇敢的船夫们给他带来了愉快的回忆。很肯定的是,他说的这些人工作很残酷,薪水也很可怜。他认为整个世界上再也不会有比他们脾气更好的一群伙伴了。脏兮兮的,报酬很少,大多数人从头到脚都是疥疮,像狗一样被对待,但他们在工作时有顽强的意志,而且随时随地要开个玩笑。在整个旅程中我都穿着可笑的外国服装,但他们没有人对我说过任何一句粗野的话。就如我在上行旅途中记录的一样,不止一次,当我在岸上漫步,却不小心卡在难走的地方时,他们都会热心地来帮助我。由于船上过于喧嚣,船只在水中的行进速度只能通过这样的方式来测量:将一块饼干从船舷扔出去,仔细观察它向后的曲线。难怪就像中国人说的一样,帆船里十艘有一艘要搁浅,二十艘就有一艘要整个儿完蛋。

    我们在江上飞掠,经过了“黄鱼岭”,岩石遍布的“石家池”河段,还有“宁石”“状元滩”“火风滩”。接着进入“剪刀峡”,这是一处林木繁茂的优美峡谷,在涪州上游约10英里处。之后经过“赛风土”小村,著名的阎王的家乡。穿过“黑龙峡”狭窄的“龟门”,最后经过“龙王嘴”,我们进入了重城涪州脚下的河段。现在是3点,开始刮下午常见的上行风了,它对上行船只来说极为重要,但对于我们今日接下来的行程而言,却是致命的。让我极为懊恼的是,我很快发现盐船掉了个头,在右岸找了一处便利之所,停了下来准备过夜了。由于船舶动力微弱,一点点微风都会干扰驾驶,在这种复杂的航行中,风向略有不对就可能让船偏离正确的航道。在非常罕见的又直又开阔的河段中,一股顶头风将迫使所有下行船舶下锚停泊,由于扬子江上游根本没听说过锚的存在,更准确地说,是迫使船只以上文说过的方式将自己拴在岸边。在今天这个情况下,大河在涪州有一个危险的直角转弯,它就在我们前方,另外,汇入扬子江的龚滩河现在正在涨水,在河中形成了一处极危险的旋涡。城镇正对面就是岩礁和宽广的沙洲,我注意到上面有许多古怪的“扭尾”帆船,这些本地特有的船只被拖上沙洲等待修理,还有一些新船正在建造,但现在这些礁石和沙洲全都淹没在了水中,只有旋涡的曲线标记出了危险的岸滩,后者几乎延伸到了河流正中。重庆和汉口之间的扬子江有两条主要支流(也只有这两条可以航行),一条源自洞庭湖,一条就是龚滩河,它们都有一个古怪的特征:它们的流向与注入后的河流下游呈一条直线,在上行的旅行者来看,它们本身倒像是主河道,而真正的主河道却拐过一个弯,和这支流呈直角分布。在这样的河口自然会形成凶猛的旋涡,另外,就像涪州对面一样,其崖岸险峻,起伏的悬崖形成岩角,完全遮蔽了上行的河道。涪州城就建在两条河的夹角处,它高耸于河中,背后是枝繁叶茂的山坡,俯瞰下方长长的河谷。上行船抵达此处需要费力地拖纤,但他们在数小时的行程之外便可以看见这处醒目的城池。这些山城每一座都形成了惊人又独特的风景,一旦见过便永远难忘,技艺精湛的画家造访它们便绝不会失望。安邺 [1] 探索湄公河的辉煌记录中曾呈现过许多这样的景色,此外我就别无所知了。前方狂野的河水,不可思议的中国建筑风格,与周围的地貌完全地融合在一起,这幅画面有多么独特,就有多么美。

    我们停泊之处被称为“利正园”。泊船时,我们的领航员无意中遵循了谢立山最近出版的旅行志中的指南,后者在提及此处时写道:“抵达利正园时,水面正高,这里很适合停泊。如果遇到了突然刮起的狂暴的上行风,那就是时候停下来了。如果涪州的小河涨了水,那一般也无法前进。就算是在低水位时期遇到上行风,停在此处避风也是对的。”

    我们上了岸,沿着岩岸走向城市。城墙外的民众正忙于挪动他们的房子,要避开暗暗上涨的水面。我们观察到有一处巨大的竹墙仓库正冒出蒸汽,便走了进去。原来这里是一处政府的盐库,但人们已经把所有的盐包都挪走了,节俭的仓库管理员正在煮沸清扫出的垃圾和土地面的上层物质,从里头蒸发出黑色的精盐。这种必要物资通常很便宜,它们是就近生产的,我们在上行途中甚至在河床上看到过煮盐,盐在四川的零售价是一斤50钱,相当于一磅2便士,然而政府通过垄断从中赚取了巨大的利益。汉口位于扬州“盐沼”和四川盐井的半中间,那里的盐价就升到了80钱。顺流而下直至上海,那里供应的盐来自附近的舟山群岛,后者航运频繁,走私盛行,于是盐价便降到了28钱,即每磅一便士多一点。而在离运输主干道较为偏远的地区,以及交通不利于走私的地区,盐价会瞬间飙升。夔州是著名的涪州茶乡的中心,1864年我在那里旅行,发现盐价是每斤180钱,相当于每磅9便士。四年前,在据此西南100英里处的炎州,叛乱的紧急状态导致厘金或运输入市税急剧上升,以至于那里的盐价变成夔州的两倍。这虚高的盐价与皮肤病的大肆盛行有多少关系,请诸位自行想象。它造成的一个影响是从日本诸岛大量进口海带,在中国,几乎每家餐桌上都有不同制法的海带。当然了,在重庆我就没有吃到过,本地不供应这种调味品。无论如何,盐税是帝国最重要的税收途径之一,每个省的盐运使都只比省长官低一级。被发现走私盐的船会被当场查抄,偶尔能看到这种不幸的罪船被暴露在海关站点旁的河岸上,船体被锯成两半,见证中国关税的法不容情。

    涪州是航运的重要枢纽,不过城市面积相对较小,我们没花多少时间就穿过肮脏的城郊来到城门处。城墙又厚又矮,加上城垛也不超过20英尺,骑在马上便无法通过拱门。主街道上有一些不错的店铺,交通拥挤,女人们背着装着粉煤的漂亮背篓,从人群中挤过。我在此又试着想买一个峡谷村庄特有的背篓,相比于中国苦力永远挑着的扁担,它们是一种讨人喜欢的替代物,但我还是没买到。没有哪个搬运工愿意舍一个给我,也没有店铺卖这个。就像中国的大多数日常用品一样,它们都是农民在自己家里做的,是必需品,没有人会省下钱来买这个。背篓略呈圆锥形,口部大张,肩带也是相同的材质,整个篓子舒适地贴在背上,能承受高达250磅的重量,消耗的体力却是尽可能的小。小孩子经常舒舒服服地站在背篓里,就这样被背在背上。我还试着想弄到一个“歪屁股”船的模型,这种特别的船在龚滩河上航行。我的重庆同伴有位亲戚在此开了一间书画店,我向店主预付了5美金,引诱他接下这份订单。之后我在城墙顶部闲逛,在中国城镇里,这是唯一一处五感不受荼毒的散步地点。我在此处好好地享受了一番龚滩河河谷壮丽的景色。东城墙建在一处悬崖的边缘,崖壁垂直下落,直至下方翻腾的水边。上行时我们在此处曾看到竹制的城镇以及连绵的船队,此时它们与沙洲一起都消失不见了。如往常一样,城墙内半数的面积都被庙宇、花园、字碑等公共建筑占领,它们的红墙与彩色瓷瓦屋顶装点着城市,让后者在远处呈现出一种明媚欢快的形态,当城市建在陡坡上时就更是如此。这些建筑大都修葺不善,而且在这沦落的时代里,它们和各处的类似建筑一样都很少被使用,精美的庭院里长满了杂草。

    我想在此处找一艘能立刻带我们去宜昌的小船,因为我已经厌烦了盐船频繁的耽搁,而且他们很肯定地说,在下游处的厘金站点,盐船还要耽搁得更久。而且,我也很愿意再花15美元,以避免和同伴们一起在那封闭的环境中再住10天。小船的私密性更有利于我安静地观察急流,并完成日志和素描。但我们找不到适合的船。黄昏时我们回去吃晚饭,在盐船上又过了一夜。之后我叼着我的雪茄,再次上岸漫步。我和一些船夫聊了聊天,他们的船停在附近,是我进城时来的。他们告诉我,这个季节必然盛行上行风,船只在夔关也必然要耽搁,所以盐船不可能在10天内到达目的地,但一艘“五板”可以在5天内完成旅程。新近刚好有一艘五板下行,而且它肯定停在涪州过夜了,这艘船是空船,我也许能够雇用它。这些五板在这里被称为“五板儿”,意思就是五块板,它们是扬子江上游的舢板,而普通的“舢板”或敞舱船是“三块板”。五板比舢板更大,有更多的自由空间,船上有一处经典形状的方形拖柄,在下行时,它与桅杆一起都被另行拆载了。上行时,五板儿是大帆船的驳运船,它们将纤绳运到岸上,在横渡时将船员运到对岸。它们没有多少膳宿空间,但它们是非常安全的船只,其船员熟悉每一块礁石和每一处涡流,就算碰上了礁石,它们坚韧的硬木船底也会从礁上弹开,而满载的货船则会遭殃。在上行时乘五板是不可行的,它们只能做驳运船;它们也不适合在某地逗留太久,船中央的草垫拱篷就是唯一的雨雪防护处。但对于下行的短途旅行而言,它们非常方便。原本在重庆时我非常想要雇佣这样一艘船,但我的中国伙伴拒绝考虑它。但是,现在我坚持要我的同伴趁夜去涪州尽力找到那条船,然后我抱着希望上床睡觉。当我摊开铺盖时,一个睡在隔壁的同船乘客恳求我给铺盖掉个头,让我头顶着我们之间的隔板睡觉。他的理由是“风水”,中国的信仰,我很有风度地答应了。我知道头对头或脚对脚睡是符合礼节的,不过之前没有注意到这个规则也适用于相邻舱室的居住者。之后我和我的侍者讨论了此事,他说中国人在任何情况下都讲究礼节。我反驳道:“这种时候,让领航员安安静静地休息一个晚上才是更重要的礼节,他们完全不理此事,却关注这种琐碎,这算什么礼节?”

    周四,5月3日。我第一次被吵醒是凌晨1点,舷侧传来溅水的声音,令人高兴,因为这说明五板已经租到了。我的朋友安排好了一切,我们将于黎明出发。五板有六个船员,包括老大,还有他的妻子做助手。租船花了15美元,条件是在5天内让我们登陆宜昌。

    我们的行李和货品都先运到了五板上,6点,我们再度出发,在绕过岩岬、迅速掠向丰都之前,太阳都还未升起。在这处岬角上方约300英尺处,建着周煌庙,周煌曾是道光帝的老师。

    好天气已经持续了两个月,现在它终于要结束了。求雨、斋戒,以及我们在上行途中看到的各城南城门关闭,终于都成功求得了结果。两岸的山巅都罩上了浓雾,景象显得更加恢宏,但这也表明,搭乘这艘毫无防护的小船,我们的旅途将不会多么舒适。顶头风猛烈地刮了起来,迄今为止任由船只漂流的船员们现在开始工作了,他们用力地划着桨,以维持它的前进速度。我们边上一直有一艘又短又宽的帆船,它有又长又高的舱室,由十几个桨手在草垫雨篷下操控,有一个很适合它的名字,叫“爬窝儿”。但它现在被迫停下来了。停在岩岸下方的上行帆船现在都看不见了,我们似乎独自搭上了强劲的水流,这里的水面有四分之三英里宽。雨现在下得很大,船员们没有准备下游地区常穿的蓑衣,因此不得不窝到船尾,蜷在草垫下躲雨。与此同时,我们的船在涡流中漂浮,它的摇摆最终令我头昏眼花。这个状态一直保持到了中午,此时我们已经接近了丰都上游危险的礁石群,最终被迫靠岸。我们之前提过“川江”的一个显著的特征,即无论它翻滚得多么汹涌,却永远都不会掀起一片巨浪,没完没了的涡流和上下交错的水体将每一道涟漪消除在萌芽期间。

    涪州城和丰都城距离35英里,其间的水道有连续的九滩五超,以及16块礁石,在上行时必须小心地绕过这些地方。事实上,从宜昌往上的河道中就没有哪处的水流是平静的。它就是一口沸腾的长锅,坚毅的四川船夫们只有精确了解当地河况,并且经过长久的练习,才能安全地航行。现在我们的船头和船尾都贴着岸上松散的卵石,这个停泊点叫“灶门峡”,是一段风景如画的河段,就在丰都城上游处,和河中的其他停泊点一样荒僻。两岸的悬崖几乎是垂直上升了600至700英尺,再后方的锥形山峰更高出两三倍,现在它们的峰顶都隐藏在云雾中。在狭窄的石灰岩岩架上能看到一小片一小片的大麦田,你会觉得只有猴子才能勉强爬到那些地方,但现在这些田地都已经收割了。和四川各地一样,这里的峰顶也被城垛所环绕,那是人们的避难所,这个省和邻省一样,常常遭到众多游牧民族和缺少粮饷的军队的摧残。岩石上到处用白色的大字写着“河道不清”,这景象仍然让人觉得古怪。你也许会以为这话指的是那无数的岩礁,但并非如此,这些岩石的存在过于明显,无须提醒。它们指的是水匪河盗,哪怕国家投入了无数税金和水上治安力量不断搜捕他们,这些家伙依然骚扰着中国内陆几乎所有的水道。除此4个字之外,还有一句话也经常出现:“小船早泊。”11点时,天气变好了,只不过清新的上行风仍然在刮着。我们将船推离岸边,漂过了可怕的“蚕背滩”。它的名字也是源于岩石的形状。船在翻滚的河水中旋转着,在下方的旋涡中掉了两次头,我们老大告诉我们,在这里,这是必要的礼节。4点时我们飞掠过了丰都城,在两个小时里行过了上行时需要耗时一整天的航程。当时我们曾极其艰难地拉纤经过了一处礁石群,现在此处多半都被淹没了,只有河水翻涌的咆哮暗示着它们的存在。航行的危险性更大了:只有一位经验丰富的领航员能够及时找到正确的航道,安全通过此处。而对于一位不熟悉此地的人来说,被冲到礁石上撞成碎片的风险是令人惊骇的,但这样的时刻其实只是几个瞬间。你还没来得及意识到危险,就会发现自己已经安稳地漂流在下游平静的水面上了。我们越过了丰都双城:山坡上的那一座有着壮观的城墙,圈着一块广阔又空荡的土地;另一座是繁忙的商业枢纽,却挤在河岸与后方陡峭的山坡之间。

    丰都城下游是一段长河,宽达四分之三英里,长及7至8英里。其终点是无数横断山脉之一,河水于此冲断了山岭,猛地转过一个直角,直至完全越过这拦路的山脉,才再次往反方向突兀地转弯,回到原本的东北偏东走向。这里的峡谷与河床一样宽,由此处至宜昌的河段上全都如此。此处的左岸也很陡峭,这里那里的狭窄岩架上有不少极小片的大麦田。右岸的岩质却更加柔软,较为温和的轮廓使人们能够种上繁茂的作物。

    * * *

    [1] 马利·约瑟夫·弗朗西斯·安邺(Marie Joseph Francis Garnier),法国海军军官、探险家,曾作为副队长带领探险队探测湄公河。————译者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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